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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与《书》教

发布日期:2018-12-28 原文刊于:《鲁东大学学报》2007年第3期

   

  刘义峰

 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

   

  摘要:《尚书》具有浓厚的政治、道德教化色彩。后世无不重视对《书》的学习,主要原因即在于此。早在孔子之时,已经实施系统的《书》教。孔子《书》教是一个以“疏通知远”为目的,以德治、仁义为核心,包含德主刑辅、尊贤重民、礼治伦理、君子人格等思想内容的王道政治教化体系。孔子《书》教对早期儒学的产生和发展具有重要影响。

  关键词:孔子 尚书 教化 儒学

  中图分类号  K103         文献标识码   A     文章编号

   

  《尚书》是我国最早的政论文献汇编,主要是对虞、夏、商、周统治者事迹的追记和诰誓命词的记录,体现了华夏先民在社会斗争和与自然斗争过程中所积累的宝贵智慧。这里有对唐虞禅让的向往;有对大禹治水光辉业绩的赞美;有对汤武革命的称颂;有对名主贤臣的标榜;有对生民忧戚的关注;有对昏君佞臣的鞭挞;……这里既有平易的说理,也有抽象的思辨。学习《尚书》无疑会荡涤人的心灵,启迪人的心智。

  《尚书》对唐虞政治、王朝兴替尤其关注。《尧典》、《禹贡》均为鸿篇巨制,追述大同社会的理想图景;周初诰词更是连篇累牍,展现了周公殚精竭虑、营周安殷的精神伟业。研习《尚书》既会修身养性,也会学到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。

  《尚书》诰命自其发布之日,就具有浓厚的政治、道德教化色彩。后世无不重视对《书》的学习,主要原因即在于此。早在春秋时期,孔子就已经利用《尚书》实施系统的教化。他广收门徒,兴办私学,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儒家学派。大量文献显示,《尚书》在孔子的日常教学、生活以及政治实践中占有重要地位。孔子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终其一生,作为“政事之纪”[1](《劝学》)的《尚书》始终相伴左右。即使绝粮陈、蔡,仍读《书》不倦[2](《卷七》)。孔子一方面从《尚书》中汲取智慧,另一方面又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寄寓《尚书》的教化之中,形成了以“疏通知远”为目标的王道政治教化思想。

  深入剖析孔子的《书》教,有助于我们认识早期儒学产生和发展的深层根源。

   

  一、《书》教的目的

  

  《礼记·经解》说:“孔子曰:‘入其国,其教可知也。其为人也……疏通知远,《书》教也……。’”孔子认为:进入一个国家,这个国家的教化情况就可以知道了。如果人们能够了解历史、博古通今,这就是《尚书》教化的结果。

  在这段话里,孔子明确提出了《书》教的概念,并指出“疏通知远”是《尚书》教化的结果。我们知道一个理想结果的实现,同时也就意味着目的的达到。显然,“疏通知远”就是孔子认为实施《书》教所应达到的目的。这无疑也就是说,孔子本人施行《书》教的目的就是“疏通知远”。 那么,应该如何理解“疏通知远”呢?“疏通”如何才能做到?“知远”又是指的什么呢?

  清代史学家章学诚在其《文史通义》中曾著《书教》三篇标榜《尚书》之教。他在《书教下》中引《易传》说:“夫智以藏往,神以知来。”[3](《书教下》) 这句话用来理解“疏通知远”之意却是最恰当不过。

  要想做到“疏通”,必须洞察《尚书》之“神”,拥有《尚书》之“神”即可贯通古今。“神”的提炼要建立在“智以藏往”的基础上,即建立在对大量以往史事学习的基础上。“神”又指什么呢?“神”是指在历史、现实、未来世界中永恒呼唤的一些价值原则和道德准则。“知远”就是找到“神”必备条件,“疏通”即是对“神”的掌握与运用。

  “疏通知远”总的方向是从现在到古代,再由古代到现在和未来。那些人们永恒呼唤的价值原则就是穿越时空的“宇宙飞船”。那么,这些原则的具体内容又是什么呢?

   

  二、《书》教思想的内涵

  

  孔子《书》教思想来源于孔子本人对于《尚书》教化思想的认知和宣扬《尚书》教化的实践中,一方面是对《尚书》中教化思想地汲取、吸收,另一方面是对这些教化思想选择性、重点性地弘扬。孔子《书》教思想某种意义上就是王道教化思想。主要包含以下几个方面内容: (一)德治、仁义

  《尚书》起于《尧典》终于《秦誓》,多记古帝王之诰、命、誓、训,于《尚书》可见虞、夏、商、周之兴亡更替。所以,探询孔子的王道思想,莫过于观诸《尚书》。

  那么,究竟什么是王道呢?简单地理解就是王者之道,也就是说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称王天下的道理,或者说他们凭什么王天下的。

  今《尚书》记载尧、舜事迹的有《尧典》、《舜典》,记载大禹事迹的有《大禹谟》、《禹贡》,记载商汤的有《汤誓》、《汤诰》等,记载武王的有《泰誓》、《牧誓》等,记载周公的有周初诸诰。通观以上各篇,可以发现,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之所以能够王天下,根本的原因在于有“德”。《尚书》说尧“克明俊德”[4](《尧典》),说舜“玄德升闻”[4](《舜典》)“帝德广运”[4](《大禹谟》),说大禹“黎民敏德”[4](《大禹谟》),说商汤“懋昭大德”[4](《仲虺之诰》),说文王“小邦怀其德”[4](《武成》)、说武王“同心同德”[4](《泰誓中》),说周公“惟公德明光于上下”[4](《洛诰》)。而太康、夏桀、商纣失去天下,根本原因在于无“德”。《尚书》说太康“以逸豫灭厥德”[4](《五子之歌》),说夏桀“有夏昏德”[4](《仲虺之诰》),说商纣“用乱败厥德于下”[4](《微子》)“秽德彰闻”[4](《泰誓中》),显然“德”是王道的根本。

  当然,孔子对于王道的宣扬多以“禅”、“伐”、“ 德”、 “仁”、“义”、“美”的概念表达。孔子认为学习《尚书》可以“别尧舜之禅、汤武之伐”[5](《论书》),意思是说,尧禅舜位是因为舜有“德”,汤伐夏是因为夏桀无“德”,武王灭商受命是因为武王有“德”。孔子盛赞周公:“吾于《洛诰》,见周公之德,光明于上下,勤施四方,旁作穆穆,至于海表,莫敢不来服,莫敢不来享,以勤文王之鲜光,以扬武王之大训,而天下大治。”[6](《卷三》)孔子还说,“《尧典》可以观美”[6](《卷三》)“《六誓》可以观义”[6](《卷三》)“《五诰》可以观仁”[6](《卷三》)。此外,子夏说《尚书》“上有尧舜之道,下有三王之义”[6](《卷三》),表达了同一思想。

  可见,孔子的王道思想归根结底来源于“德”。有“德”就是有“义”,有“德”就是有“仁”,有“德”可以观“美”,有“德”就有“道”。孔子对“德”的思想进行了理论的深化和扩展,进一步提出了“仁”、“义”的范畴。可见,德治、仁义的思想是王道的主要内容。

  (二)德主刑辅

  孔子是主张德主刑辅的。他说:“道之以政,齐之以刑,民免而无耻;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。”[7](《为政》)在这里,孔子明确提出了德与刑的关系。他认为,治理国家仅依靠刑罚是不行的,用刑罚威慑人民,人民会避免犯罪,但却没有羞耻之心;如果治理国家能够“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”的话,那么人民就会有羞耻之心而自觉遵守法律。孔子已经认识到从思想上教育感化人民对于稳固统治的重要性,所以他说:“五刑所以佐教也。”[5](《论书》)在此基础上,孔子主张“慎罚”。

  在《礼记·缁衣》中,孔子引用三条《尚书》来宣扬他的“慎罚”主张。第一:《甫刑》曰:“苗民匪用命,制以刑,惟作五虐之刑曰法。”这里,孔子用苗民滥用刑罚而导致“乃绝其世”的反面例子来说明慎罚的重要性。第二条:《康诰》曰:“敬明乃罚。”武王的意思就是要求康叔严明刑法,量刑适度。第三条:《甫刑》曰:“播刑之不迪。”孔子引用这句话是为了说明量刑要公平。

  由此可见,孔子对刑罚的慎重态度。他主张量刑公平、适度,但不主张废除刑罚。孔子认为即使尧舜之世,尚且还要“流四凶”[4](《尧典》)。所以,当龙子以为尧舜之世“一夫不被以五刑”[8]时,孔子说:“龙子未可谓能为《书》也。”

  (三)尊贤重民

  孔子对于《尚书》中“尊贤重民”思想的宣扬也是非常突出的。

  当齐景公问《周书》所谓“克明德慎罚”[4](《康诰》)时,孔子解释“克明德”就是“显用有德,举而任之也”[5](《论书》)。当孟懿子问“《书》曰:‘钦四邻。’何谓也” [5](《论书》)时,孔子举周文王胥附、奔辏、先后、御侮四邻以解,并以颜渊、子贡、子张、子路为自己的四友。当定公问曰:“《周书》所谓‘庸庸,祗祗,威威,显民’何谓也?” [5](《论书》)孔子解释:庸庸,就是指任用那些应当任用的人,政务就得到治理;祗祗,指尊敬那些应该尊敬的人,贤能的人就会得到尊重;威威,指让那些应该畏惧的人敬畏,慎重地使用刑罚;显民,指不要失去这些法则,并且将之显示于民。

  在《礼记·缁衣》中,孔子也三次谈尊贤、亲贤的问题。孔子引“唯尹躬及汤,咸有一德”[4](《咸有一德》)是为了说明“则君不疑于其臣,臣不惑于其君矣”;孔子引“未见圣,若己弗克见。既见圣,亦不克由圣[4](《君陈》)是为了说明大人不亲其贤,而信其所贱,民是以亲失,而教是以烦;孔子引毋以小谋败大作,毋以嬖御人疾庄后,毋以嬖御士疾庄士、大夫卿士[9](《祭公解》)是为了说明大臣不亲,百姓不宁,则忠敬不足,而富贵已过也。大臣不治,而迩臣比矣。故大臣不可不敬也,是民之表也;迩臣不可不慎也,是民之道也。君毋以小谋大,毋以远言近,毋以内图外,则大臣不怨,迩臣不疾,而远臣不蔽矣 

  如上,孔子对《尚书》“尊贤、亲贤”思想的宣扬显而易见。与此同时,孔子对《尚书》“重民”思想也表现出认同。

  孔子说:民以君为心,君以民为体。心庄则体舒,心肃则容敬。心好之,身必安之;君好之,民必欲之。心以体全,亦以体伤;君以民存,亦以民亡。[10](《缁衣》)紧接着孔子引:《君》曰:夏日暑雨,小民惟曰怨,资冬祁寒,小民亦惟曰怨。”孔子以此来说明君民休戚与共的关系。这种重民的思想在《尚书》并不鲜见。如:《泰誓》说: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。”《盘庚中》说:“古我先后,罔不惟民之承保。”商纣之所以亡国,是因为他“俾暴虐于百姓,以奸宄于商邑”[4](《牧誓》)

  (四)礼治、伦理

  孔子一生研习礼制。孔子说:“克己复礼为仁。”[7](《颜渊》)又说:“不知礼,无以立也。”[7](《尧曰》)在日常生活中更是不遗余力地宣传礼治。

  当宰我问“禋于六宗”[4](《舜典》)时,孔子说“禋于六宗”指祭时、祭寒暑、祭日、祭月、祭星、祭水旱。当季桓子问:“《书》曰:‘兹予大享于先王,尔祖其从享之。’此何谓也?” [5](《论书》)孔子说,古之天子诸侯之臣,只要有大功,死后均可以祀之于公庙。并且,在庙中也是有位次的。当定公问“惟高宗报上甲微”[5](《论书》)时,孔子向定公解释什么是报祭。定公进一步问先君熹公是否可以行报祭时,孔子则说:“丘闻昔虞、夏、商、周以帝王行此礼者则有矣,自此以下未之知也。” [5](《论书》)委婉地说熹公行报祭是不和乎礼的。当公西赤问:“闻诸晏子,汤及太甲、祖乙、武丁,天下之大君。夫太甲居丧行不义,同称大君,何也?”[5](《论书》)孔子解释:太甲不明居丧之礼,而干冢宰之政,被放之桐。但能够改过,起而复位,所以亦称大君。《论语·宪问》亦载子张问“高宗谅阴,三年不言”的问题,孔子说:“何必高宗,古之人皆然,君薨,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。”显然,孔子对古代礼制非常熟悉。

  与此同时,孔子对于伦理也是非常重视的。他提出“孝弟”,说:“孝弟也者,其仁之本?”[7](《为政》)并说:“是以父慈、子孝、兄爱、弟敬,此昔先王之所先施于民也。”[11](《四代》甚至说:“《书》云:‘孝乎惟孝,友于兄弟,施于有政。’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?”[7](《为政》)孔子认为,能够做到孝友甚至也能算是为政了。

  (五)君子人格

  孔子对君子的人格非常赞许。孔子说:“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。”[7](《里仁》)子谓子夏曰:“汝为君子儒,无为小人儒。”[7](《雍也》)子曰:“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”[7](《述而》)子曰:“君子求诸己,小人求诸人。”[7](《卫灵公》)如此,不一而足。

  结合《尚书》,孔子论君子的言论也是非常多的。孔子说:“吾于《洪范》,见君子不忍言人之恶,而质人之美也。”[5](《论书》)赞扬了箕子的君子人格。子曰:言有物而行有格也,是以生则不可夺志,死则不可夺名。故君子多闻,质而守之;多志,质而亲之;精知,略而行之。《君陈》曰:‘出入自尔师虞,庶言同。’[10](《缁衣》)孔子在此引《君陈》说明君子“言有物,行有格”的特点。子曰:“高宗云:‘三年其惟不言,言乃欢。’”[10](《坊记》)表彰高宗守孝三年的美德。

  《礼记·缁衣》中更记孔子关于君子之论:

   

  子曰:“小人溺于水,君子溺于口,大人溺于民,皆在其所亵也。夫水近于人而溺人,德易狎而难亲也,易以溺人;口费而烦,易出难悔,易以溺人;夫民闭于人,而有鄙心,可敬不可慢,易以溺人。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。”

  

  孔子此意是说:小人因好玩水而被水淹死,君子是由于出言不慎而招致祸灾,执政的人常被人民怨恨。这都是由于轻慢的缘故。水因为太接近人而溺人,有德的人容易接近但却难亲近,因此容易招致不满;说话多而烦琐,容易出口,却难以追回,容易召祸。一般的人不通情理,却存又卑贱的心理,要对他们恭敬而不可随便怠慢,否则容易招致怨恨。所以君子不能不特别谨慎。为了进一步说明,他征引《尚书》四条以警君子出言要慎重。

  第一条:《太甲》曰:“毋越厥命,以自覆也;若虞机张,往省括于厥度则释。”意思是说:不要错失天命,使自己覆败;要象虞人的弩机张开后,再去查看箭尾的位置,适度以后再发射。

  第二条:《兑命》曰“惟口起羞,惟甲胄起兵,惟衣裳在笥,惟干戈省厥躬。”意思是说:轻易出令会招致羞辱,甲胄会引起战争。衣服放在竹箱里,有合适的人才发给他们,发动战争要反复考虑,成熟以后才可以动手。

  第三条:《太甲》曰:“天作孽,可违也;自作孽,不可以逭。”意思是说:上天降给我们的灾难,还可以躲避;自己惹来的灾难,却逃避不了。

  第四条:《尹吉》曰:“惟尹躬天见于西邑夏,自周有终,相亦惟终。”意思是说:因为我看到夏朝的先君们,自己谨慎,所以有好的结局,辅相也有好的结局。

  由上,可以看出,孔子对君子人格的赞美。同时,孔子也看到君子的不足,警醒他们要慎重.

  (六)“适度”和“中”

  “适度”、“中”的思想是人们在长期的生产、生活中积累的宝贵智慧。显然,只有适度,才能算是“中”,二者具有同等的含义。《尚书》中多次出现这“度”、“中”的概念。《大禹谟》有“罔失法度”,《太甲》有“往省括于度则释”,《盘庚》有“正法度”,《盘庚》有“各设中于乃心”,《酒诰》有“作稽中德”,《吕刑》中有“罔非在中”等。

  孔子也是主张适中的,他说:“中庸之为德,其至矣乎。”[7](《雍也》)孔子在用《尚书》进行教化的时候,也阐述了这一辨证的思想。

  孔子说:“《甫刑》可以观诫。”[6](《卷三》)孔子之意就是:通过看《甫刑》可以认识到刑罚适度的道理。《吕刑》中多次出现“中”:除“罔非在中”外,还有“士制百姓于刑之中”,“非佞折狱,惟良折狱,罔非在中”,“明清于单辞,民之乱,罔不中,惟人在命”,“咸庶中正”。孔子说:“《洪范》可以观度。”[6](《卷三》) “发乎中而见乎外以成文者,其唯《洪范》乎”。[5](《论书》)《洪范》中“建用皇极”的“极”字就代表“中”。“洪范九畴”中“适度”的思想更是随处可见。此外,《论语·尧曰》所记帝尧的话“咨!尔舜。天之历数在尔躬,允执其中”,也是孔子对“中”思想的宣扬。

  

  三《书》教的本质

  

  探求孔子《书》教的本质,还要回到《尚书大传》和《论语》中的两则材料来:

  

  1)子夏读《书》毕,孔子问曰:“吾子何为于《书》?”子夏曰:“《书》之论事,昭昭然若日月焉,所受于夫子者,弗敢忘。退而穷居河、济之间,深山之中,壤室蓬户,弹琴瑟以歌先王之风,有人亦乐之,无人亦乐之。上见尧、舜之道,下见三王之义,可以忘死生矣。”夫子愀然变容,曰:“嘻!子殆可与言《书》矣。虽然,见其表,未见其里,窥其门,未入其中。”颜回曰:“何谓也?”孔子曰:“丘常悉心尽志以入其中,则前有高岸,后有大溪,填填正立而已。《六誓》可以观义,《五诰》可以观仁,《甫刑》可以观诫,《洪范》可以观度,《禹贡》可以观事,《皋陶谟》可以观治,《尧典》可以观美。”[6]《叙说》

  2)或谓孔子曰:“子奚不为政?”子曰:《书》云:‘孝乎惟孝,友于兄弟,施于有政。’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?”[7](《为政》)

   

  第一则材料是孔子与子夏、颜渊通论《尚书》。孔子问子夏对《尚书》的看法。通过子夏的回答,可以看出他对《书》是感性趣的。甚至说:“退而穷居河、济之间,深山之中,壤室蓬户,弹琴瑟以歌先王之风,有人亦乐之,无人亦乐之。上见尧、舜之道,下见三王之义,可以忘死生矣。”孔子听后说:“嘻!子殆可与言《书》矣。虽然,见其表,未见其里,窥其门,未入其中。”显然,孔子认为子张并没有真正了解《书》。颜渊听不明白,接着问,于是引出了孔子的“七观”之说。从“仁”、“义”、“诫”、“治”、“事”等概念中,我们可以发现,《尚书》的本质是一部政书。读《尚书》最终还是要认识、学习先王的治政大法,服务于国家、社会。并不是要“退居深山”、“忘死生”的。

  第二则材料是孔子谈为政的一个看法。孔子甚至认为孝、友也是为政,足见孔子对政治的热情。综观孔子一生,他热心政治事务,为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,奔走于诸侯国之间长达十四年,尽管并未得志。

  《尚书》号称“政事之纪”[1](《劝学》),孔子是一个政治家,孔子的《书》教更是把《尚书》的政治色彩发挥得淋漓尽致。显然,孔子的《书》教本质上是政治教化。孔子大量论《书》、引《书》的言论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
  综上所述,孔子《书》教是一个以“疏通知远”为目的,以德治、仁义为核心,包含德主刑辅、尊贤重民、礼治伦理、君子人格等思想内容的王道政治教化体系。在这一体系构建的过程之中,早期儒学的一些重要理论范畴也逐渐形成。仁、义是孔子对《尚书》中“德”的扩展和深化,中庸是孔子对《尚书》中“度”、“中”的综合提升,“孝弟”、“忠信”是孔子对《尚书》伦理思想的理论概括,古圣先贤是孔子君子人格理论的历史依据,《尚书》中“礼”是孔子克己复礼的原型,孔子明德慎罚的思想更是渊源于《尚书》。因此,孔子《书》教对早期儒学的产生,儒家学派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。

  孔子《书》教的主要目的是“疏通知远”,为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锻造政治人格。因此,儒学、儒家的未来发展方向实由孔子的《书》教奠定。“自孔子卒后,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,大者为师傅卿相,小者友教士大夫”[12](《儒林列传》),大部分都积极投身于政治活动之中。后世儒家更是积极入世,以安邦定国、服务于现实政治为使命。儒学也因此最终成为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。因此,孔子的《书》教对儒学的发展壮大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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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 (原文载于《鲁东大学学报》2007年第3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