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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會稽到建康——江左士人與皇權

发布日期:2014-09-16 原文刊于:
胡寶國

 

 

 

自漢魏以來,會稽一直是南方經濟、文化最發達的地區。東晉時期,一批北來僑人到會稽安家置業,一些僧人也到此地傳播教義,這使得該地區更加醒目。但是從東晉後期到南朝,會稽在人文方面失去了往昔的繁榮。士人與僧人漸漸集中到了都城建康。向建康集中是一個普遍的趨勢,並不僅僅局限於會稽,只是會稽更具典型性,所以本文以此為題。

關於晉宋之際的歷史過渡性,前輩學者早有關注。論及南朝寒人的興起,唐長孺先生說:“寒人掌機要之事已見於晉末,道子和他的兒子元顯所持政策乃是引用寒人以排斥門閥。”[1]田余慶先生說:東晉“孝武帝一朝伸張皇權,正是由東晉門閥政治向劉宋皇權政治的過渡。”[2]以上二說,強調重點一在“寒人”,一在“皇權”,看似有所不同,但本質上是一致的。寒人依附於皇權,沒有皇權的復興也就沒有寒人掌機要的可能。

長期以來,他們所揭示的政治史線索得到了廣泛的認同,但是,政治格局的大變動究竟給南朝社會帶來了哪些影響呢?研究者似乎並未深究

本文以下所要討論的士人向建康集中的現象,就是與皇權復興密切相關的。眾所周知,東漢以來,士人群體表現出一定程度的獨立性,東晉又有士族與皇權“共天下”的局面,但從長過程看,這些都是暫時的,隨著皇權的逐漸恢復正常,士人群體的獨立性終將會受到影響。從會稽到建康,象徵著士人再次徹底依附於皇權。此外,士人向建康集中也影響著南方地方社會的政治形勢,梁陳之際地方豪強在政治上的表現可以在這個背景下給予解釋。

 

一,會稽的興衰

 

東晉的會稽引人矚目。穆帝永和(公元345年——356年)年間,在會稽聚集了很多北來士人。《晉書》卷八○《王羲之傳》:“羲之雅好服食養性,不樂在京師,初渡浙江,便有終焉之志。會稽有佳山水,名士多居之,謝安未仕時亦居焉。孫綽、李充、許詢、支遁等皆以文義冠世,並築室東土,與羲之同好。”那時的會稽成了都城建康之外著名士人最集中的地區。其盛況給後來的研究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但是值得注意的是,這盛況其實並沒有維持很久,謝安後為桓溫司馬。孫綽為庾亮參軍。李充為大著作郎。他們都陸續離開了會稽。也有人終老於會稽,如孫統、王羲之、阮裕等。

一直到東晉末年,會稽不見有士人群體活動。劉宋元嘉年間,謝靈運在會稽“與族弟惠連、東海何長瑜、潁川荀雍、泰山羊璿之,以文章賞會,共為山澤之游,時人謂之四友。”[3]他們在會稽的時間也不長。謝靈運後為臨川內史。謝惠連為司徒彭城王義康法曹參軍。何長瑜入荊州刺史劉義慶幕府。荀雍、羊璿之事蹟不詳。

對於會稽在人文方面的衰落,當時人是很清楚的。謝靈運在給廬陵王劉義真的信中說:

會境既豐山水,是以江左嘉遁,並多居之。但季世慕榮,幽棲者寡,或複才為時求,弗獲從志。至若王弘之拂衣歸耕,踰曆三紀;孔淳之隱約窮岫,自始迄今;阮萬齡辭事就閑,纂成先業;浙河之外,棲遲山澤,如斯而已。”[4]

研究者論及會稽多引此條史料,但重視的是“江左嘉遁,並多居之”,而對緊接其後的“但季世慕榮,幽棲者寡”一語似未留意。這後一句更有意味,它明確說出了昔日士人群體彙聚于此的繁榮景象已不再有。《藝文類聚》卷五○載有顏延之“為齊景陵王世子臨會稽郡表”:

此郡歌風蹈雅,既髣髴於淹中,春誦夏弦,實依俙於河上。頃者以來,稍有訛替,可推擇明經,式寄儒職。使琢玉成器,無爽昔談。鑄金侍價,有符舊說。

此表作者有誤,按顏延之卒于劉宋孝武帝孝建三年(456年),未曾入齊。作者當為南齊時人。[5]此表既回顧了會稽郡過去在文化上“淹中”、“河上”般的盛況,也指明了“頃者以來稍有訛替”,並希望能重振舊風,所謂“無爽昔談”、“有符舊說”都是這個意思。按此,宋齊人都清楚會稽已經與過去有很大不同。

多數離開會稽的士人最終都是回到了建康。謝安在建康“于土山營墅,樓館林竹甚盛,每攜中外子侄往來游集。”[6]謝安孫謝混“少所交納,唯與族子靈運、瞻、曜、弘微並以文義賞會。嘗共宴處,居在烏衣巷,故謂之烏衣之遊。”[7]從謝安到謝混,謝家一直住在建康。其他在會稽置業的家族如王氏、阮氏等也大都是如此。考古發現,在南京有多處南遷大族的墓群,如南京北郊象山、郭家山王氏墓地,老虎山顏氏墓地和南郊戚家山謝鯤墓等。[8]這些家族墓地的發現也可證明他們是以建康為定居地的。

眾所周知,一些北來僑人在會稽是置有產業的。《宋書》卷五八《謝弘微傳》載,直到劉宋時,謝安後人“資財巨萬,園宅十餘所,又會稽、吳興、琅邪諸處,太傅(安)、司空琰時事業,奴僮猶有數百人。”[9]謝氏在會稽置業的還有謝玄一支。《宋書》卷六七《謝靈運傳》:“靈運父祖並葬始寧縣,並有故宅及墅,遂移籍會稽,修營別業,傍山帶江,盡幽居之美。與隱士王弘之、孔淳之等縱放為娛,有終焉之志。”他在《山居賦》自注中說:“余祖車騎建大功淮、肥,江左得免橫流之禍。後及太傅既薨,遠圖已輟,於是便求解駕東歸,以避君側之亂。廢興隱顯,當是賢達之心,故選神麗之所,以申高棲之意。經始山川,實基於此。”在會稽有產業的不止謝氏一家。劉宋時,會稽“多諸豪右,不尊王憲。又幸臣近習,參半宮省,封略山湖,……王公妃主,邸舍相望。”[10]此後的相關記載相對較少。《陳書》卷二七《江總傳》:

(侯景之亂後)總避難崎嶇,累年至會稽郡。憩於龍華寺,乃制《修心賦》,略序時事。其辭曰:“太清四年秋七月,避地於會稽龍華寺。此伽藍者,余六世祖宋尚書右僕射州陵侯元嘉二十四年之所構也。侯之王父晉護軍將軍虨,昔蒞此邦,卜居山陰都陽裏,貽厥子孫,有終焉之志。寺域則宅之舊基。”

江氏先人東晉時曾在會稽置業,但元嘉時已改建為龍華寺,所以江總逃難至此,只能“憩於龍華寺”,大概除此之外別無可居住之處。江總沒有在會稽久留,本傳稱:“總第九舅蕭勃先據廣州,總又自會稽往依焉。”吉川忠夫曾注意到,侯景之亂後一些南方土著士人回鄉里避難。他分析說,“大概是因為他們在鄉里擁有某些生活的基礎。”[11]但是像江總這樣,先輩在會稽置業的僑人後代卻極少見到返回會稽的。我懷疑很多家族的產業或許已經不復存在。

會稽距離“京都水一千三百五十五,陸同。”[12]根據當時的交通條件,這段路途是比較遠的。晉末劉裕東征盧循,何無忌隨至山陰,勸劉裕於會稽起兵反桓玄,劉裕未同意,“以為玄未據極位,且會稽遙遠,事濟為難。”[13]永初三年,劉裕臨終時召太子誡之曰:“謝晦數從征伐,頗識機變,若有同異,必此人也,小卻,可以會稽、江州處之,” [14]劉裕建議將不可靠的謝晦安置到會稽或江州,這也是因為會稽地處遙遠,置謝晦於此地,對建康威脅小。因路途較遠,人們不大可能在建康會稽之間輕易地來回移動,所以一旦選擇了在建康任官,就很難在會稽定居。[15]總之,有建康的吸引力存在,會稽人文薈萃的局面很難持續下去。

士人向建康集中,從東晉孝武帝太元前後就更加明顯了。當時在諸如政治制度、賦稅制度等方面都有所調整,[16]其中最重要的當屬復興儒學。太元九年(公元384年),尚書謝石上書,“請興複國學,以訓冑子;班下州郡,普修鄉校。”當年,“選公卿二千石子弟為生,增造廟屋一百五十間。”[17]第二年二月,又建立國學。

為復興儒學,孝武帝在謝安家族的幫助下,延攬了一些著名的儒生到建康。《晉書》卷九一《徐邈傳》:“及孝武帝始覽典籍,招延儒學之士,邈既東州儒素,太傅謝安舉以應選。”《宋書》卷五五《徐廣傳》:“家世好學,至廣尤精,百家數術,無不研覽。謝玄為州,辟廣從事西曹。又譙王司馬恬鎮北參軍。晉孝武帝以廣博學,除為秘書郎,校書秘閣,增置職僚。”《宋書》卷五五《臧燾傳》。“晉孝武帝太元中,衛將軍謝安始立國學,徐、兗二州刺史謝玄舉燾為助教。”《晉書》卷九二《伏滔傳》:“(桓)溫薨,征西將軍桓豁引為參軍,領華容令。太元中,拜著作郎,專掌國史,領本州大中正。”當時孝武帝王身邊聚集了不少儒學之士,如大儒范甯,“孝武帝雅好文學,甚被親愛,朝廷疑議,輒諮訪之。”[18]孔安國,以儒素顯,孝武帝時甚蒙禮遇,”[19]

太元以後,徵召仍在繼續。如陶潛,“義熙末,征著作佐郎,不就。”[20]周續之,北來僑人,居豫章,太元年間“豫章太守范甯於郡立學,招集生徒,遠方至者甚眾,續之年十二,詣甯受業”, 宋初應劉裕之召,“乃盡室俱下。上為開館東郭外,招集生徒。”[21]雷次宗,豫章南昌人,“元嘉十五年,征次宗至京師,開館於雞籠山,聚徒教授,置生百餘人。”[22]從太元到元嘉,國家復興儒學的努力是一貫的,對士人的控制有加強的趨勢。

值得注意的是,與前述會稽士人的經歷相同,在會稽的僧人也經歷了從會稽到建康的歷程。根據慧皎《高僧傳》所記,當時聚集于此地的僧人不少,不計附傳,僅正傳中就有“晉剡東仰山竺法潛”、“晉剡沃洲山支遁”、“晉剡山于法蘭”、“晉剡白山于法開”、“晉剡葛峴山竺法崇”、“晉始寧山竺法義”、“晉山陰嘉祥寺釋慧虔”。東晉中期以後,這些僧人也大都被征至京師。《竺法潛傳》:“至哀帝好重佛法,頻遣兩使殷勤征請。潛以詔旨之重,暫遊宮闕,即於禦筵開講大品,上及朝士並稱善焉。”《支遁傳》:“至晉哀帝即位,頻遣兩使征請出都,止東安寺講道行波若。”《于法開傳》:“至哀帝時累被詔征,乃出京講《放光經》。”《竺法義傳》:“晉甯康三年(375)孝武皇帝遣使征請出都講說。”劉宋徵召仍在繼續,如在上虞的釋僧鏡,宋世祖“敕出京師止定林下寺。”,在山陰靈嘉寺的釋超進,“至宋太始中被征出都講大法鼓經。”[23]

須要指出的是,本文關注的重點雖是會稽,但徵召僧人至京師舉措並不僅僅局限於此地。如支曇鑰,“憩吳虎丘山,晉孝武初,敕請出都止建初寺。”居於武康的釋法瑤,“大明六年敕吳興郡致禮上京,與道猷同止新安寺。”隱居臨川郡的釋道猷,“敕臨川郡發遣出京。”釋道盛,“始住湘州。宋明承風,敕令下京。”[24]

會稽之外,東晉佛教的另一重鎮是廬山。湯用彤先生曾就東晉高僧分佈說:“考之僧傳,僧人之秀,群集匡廬,其在京邑者甚少。”[25]湯先生大約僅僅是根據《高僧傳》所標明的僧人駐在地而得出這一結論的。如上所述,很多僧人最後實際上都被徵召到了建康。到東晉之末,佛教中心既不在會稽也不在廬山,而是在建康。《高僧傳》卷六《釋慧持傳》:

釋慧持者慧遠之弟也。……持有姑為尼,名道儀,住在江夏。儀聞京師盛於佛法,欲下觀化。持乃送姑至都止于東安寺。晉衛軍琅琊王珣深相器重。

王珣任衛將軍是在東晉末隆安三年到隆安四年之間。[26]由此可知,到東晉末年建康已經是佛法盛行了。從“儀聞京師盛於佛法”一語看,這應該是發生不久的事情。如果京師早就盛行佛法,人所皆知,則道儀此時的舉動就不好理解了。

劉宋以後,在京師的高僧急劇增多。這在《高僧傳》中有明顯反映。嚴耕望先生曾就高僧分佈有詳細統計。他說:“建康先小盛而後大盛,《僧傳》所記南北朝高僧,建康幾居半數,顯見南朝國都佛教之特盛。”[27]他的統計包括了北方地區,如果僅就南方而論,建康高僧所占比例更高。

總之,東晉中期以後,不論士人、僧人,都有向建康集中的趨勢,這是國家控制力加強的表現。

 

二,太元時期的經濟與政治

 

以上的討論不斷涉及到東晉太元時期(376-396年)。這個時期在經濟、政治上都有其特點,有必要給予特別關注。

從經濟層面看,東晉前期經濟形勢相當嚴峻,但是從中期開始,有了明顯好轉。《晉書》卷九《簡文帝紀》:咸安元年(公元371年),“詔以京都有經年之儲,權停一年之運。”咸安二年三月又下詔:“往事故之後,百度未充,群僚常俸,並皆寡約,蓋隨時之義也。然退食在朝,而祿不代耕,非經通之制。今資儲漸豐,可籌量增俸。”這是經濟好轉的信號。緊接咸安,《晉書》卷二六《食貨志》載:“孝武太元二年(公元377年),除度田收租之制,王公以下口稅三斛,唯蠲在役之身。八年,又增稅米,口五石。”由“度田收租”轉而按口“稅米”,其中原因難以詳知,但太元八年的增稅極有可能是因為一般民眾的經濟狀況都有了改善。接上文,《食貨志》又說:“至於末年,天下無事,時和年豐,百姓樂業,谷帛殷阜,幾乎家給人足矣。”增稅並沒有造成此後民不聊生,反而是“谷帛殷阜”、“家給人足”,顯然農業生產又有了提升,這是增稅的基礎。

東晉後期,商業也逐漸繁榮起來。關於建康的市場,劉宋人山謙之介紹說:“京師四市:建康大市,孫權所立;建康東市,同時立;建康北市,永安中立;秣陵鬪場市,隆安中發樂營人交易,因成市也。”[28]“永安”是孫吳景帝孫休年號(259264),“隆安”是東晉安帝年號(397401)。按此,東晉建康有四個市場。其中三個都是孫吳時建立,只有秣陵鬪場市是東晉末年所立。這意味著商業只是到了這時才有了較大的發展,所以有必要建立新的市場。

從太元開始,社會風氣也發生了變化。范甯議時政得失說:“今並兼之士亦多不贍,非力不足以厚身,非祿不足以富家,是得之有由,而用之無節。蒱酒永日,馳騖卒年,一宴之饌,費過十金,麗服之美,不可貲算,盛狗馬之飾,營鄭衛之音,南畝廢而不墾,講誦闕而無聞,凡庸競馳,傲誕成俗。”[29]歷史上,隨著經濟由蕭條而轉向繁榮,社會風氣往往也會由儉而奢,因此奢侈風氣的出現也可以反過來證明當時經濟的確有好轉。

我曾注意到,東晉最早的大規模聚集圖書是發生在太元年間。從那以後,圖書聚集有了迅速發展。東晉初年的《晉元帝書目》只有三千一十四卷,而到元嘉八年秘閣所藏《四部目錄》已經達到一萬四千五百八十二卷。[30]當時沒有考慮經濟因素,現在看來,這當與太元以後經濟好轉,國家財力的提升有直接關係。

太元年間在政治上也較為安定。劉宋王韶之在討論官吏休假制度時說:“伏尋舊制,群臣家有情事,聽並急六十日。太元中改制,年賜假百日。又居在千里外,聽並請來年限,合為二百日。”[31]如此寬鬆的官員休假制度是與社會的安定分不開的。《通鑒》對此一時期的記述也可以印證上述推測。“太元”持續二十一年,是東晉一朝時間最長的一個年號。饒有趣味的是,《通鑒》記載此段歷史,雖然使用的是南方年號“太元”,但所記述的卻主要是北方的歷史,有關南方的記載極少。這正反映當時南方政治相當穩定,所以以記載政治史為主的《通鑒》實在找不到大事可記,只能以北方為主。

總之,經濟的好轉與政治環境的安定是太元時期最顯著的特徵。有了這個基礎,統治者才有可能在政治秩序、學術文化方面進行一些調整。

 

三,“今之士人並聚京邑”

 

梁武帝天監年間,沈約上疏稱:

頃自漢代,本無士庶之別,自非仕宦,不至京師,罷公卿牧守,並還鄉里,小人瞻仰,以成風俗。且黌校棋布,傳經授業,學優而仕,始自鄉邑,本於小吏幹佐,方至文學功曹,積以歲月,乃得察舉。人才秀異,始為公府所辟,遷為牧守,入作台司。漢之得人,斯為盛。今之士人,並聚京邑,其有守土不遷,非直愚賤。且當今士子繁多,略以萬計,常患官少才多,無地以處。[32]

這段史料彌足珍貴。“今之士人,並聚京邑”,說明前述士人向建康集中的現象,沈約已經注意到。沈約一生跨宋齊梁三朝,文中又將“漢代”與“今”對舉,是知他所說的“今”並不僅僅是指他上疏的梁代天監年間。如上所述,至少從東晉後期開始,就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趨勢。

南朝著名的士人在建康大多進入了國家體制。他們或在朝廷任職學士,或在諸王身邊擔任僚佐。

南朝各代,宮廷中都設有很多“學士”。宋泰始六年(470)“立總明觀,征學士以充之。”[33]《南齊書》卷一六《百官志》更詳:“泰始六年,以國學廢,初置總明觀,玄、儒、文、史四科,科置學士各十人。”齊永明二年,“立治禮樂學士及職局,置舊學四人,新學六人。”[34]梁代學士名號很多,有東宮學士、西省學士、華林省學士、待詔省學士等。陳代基本遵循梁制度,有西省學士、東宮學士等,又增加德教殿學士、宣明殿學士、天保殿學士、撰史學士、五禮學士。學士的工作主要就是抄寫以及協助撰錄、編類書等工作。

在諸王身邊,士人往往是充當記室參軍之類的僚佐。宋代謝莊,“初為始興王浚後軍法曹行參軍”,後又為“廬陵王紹南中郎諮議參軍。又轉隨王誕後軍諮議,並領記室。”[35]齊代王融,初為“晉安王南中郎板行參軍,”後又為“竟陵王司徒板法曹行參軍”。[36]梁代王僧孺,“遷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,又兼太學博士。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,僧孺亦遊焉。”[37]陳代姚察,為“始興王府記室參軍”。[38]諸王身邊的士人有時也被稱為“學士”。《梁書》卷三六《孔休源傳》:“琅邪王融雅相友善,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,為西邸學士。”但這不具有制度上的意義,而只是泛稱。《陳書》卷三四《文學傳》:

顏晃字元明,琅邪臨沂人也。少孤貧,好學,有辭采。解褐梁邵陵王兼記室參軍。時東宮學士庾信嘗使于府中,王使晃接對,信輕其尚少,曰“此府兼記室幾人?”晃答曰:“猶當少於宮中學士”。當時以為善對。

制度意義上的“學士”只有宮中才有,而諸王身邊的士人應該只是擔任“記室參軍”之類的僚佐職務,所以才有二人這樣的問答。

南朝各代士人群體多是以皇帝、諸王為核心的,如宋劉義慶、齊蕭子良、梁武帝父子、陳後主身邊都聚集了很多著名的文士。像東晉會稽士人那樣獨立的群體已不復存在。這反映了東晉不正常的門閥政治已經讓位於常態的皇權政治。

在佛教僧侶的管理方面,也有類似的舉措。湯用彤先生說:“朝廷因端肅僧紀,避免冒濫,乃有僧官之設。其詳已不可考。惟知姚興始立僧官。但晉朝則無聞。”[39]劉宋以後,南方也建立了僧官制度。南齊時有“僧局”,梁代有“僧省”,主官為僧正、僧主。[40]這與學士、記室參軍的設置有相同的含義,都體現了國家加強控制的意圖。

大量士人、僧人集中到建康給南朝學術文化帶來一些新的特徵。京師既是政治中心,也是文化中心,一些新的文化現象、新的學術潮流都與建康分不開。蕭子顯《南齊書》卷五二《陸厥傳》論及齊代文學說:“永明末,盛為文章”,而在同書卷四八《劉繪傳》中蕭子顯又說:“永明末,京邑人士盛為文章談義”。在這裏,“盛為文章”之外又加了限定語“京邑人士”又,《梁書》卷四九《庾於陵傳附弟肩吾傳》載太子與湘東王書論之曰:“比見京師文體,懦鈍殊常,競學浮疏,爭為闡緩。”蕭綱所謂“京師文體”也是將“文體”與“京師”聯繫在一起了。

不僅典雅的文學是如此,就連原本在地方上流行的吳歌西曲也有集中到建康的趨勢。郭茂倩《樂府詩集》卷四四說:“自永嘉渡江之後,下及梁、陳,都建業,吳聲歌曲,起於此也。”王運熙先生根據地名考證,除“《前溪歌》的產地武康離建業較遠外,其餘均在建業及其附近”,證實《樂府詩集》的介紹“大致是可信的。”關於西曲,王運熙說,從淵源上看西曲出自西方,以江陵為中心。但是“因為後來仍舊和吳聲一樣,盛行於京畿,歌詞又多出住在京畿者的手,因此歌詞中就常常出現京畿地方的名字。”[41]按此,本來出自地方的吳歌西曲此時卻出自建康。這是因為東晉中期以後,高層士人日益喜好模仿江南民歌寫作,而他們恰好多居住在建康。

與文學的情形類似,經學的中心也在建康。《梁書》卷四八《儒林傳》序論及宋齊儒學稱:“朝廷大儒,獨學而弗肯養眾,後生孤陋,擁經而無所講習,三德六藝,其廢久矣。高祖有天下,深愍之,詔求碩學,治五禮,定六律,改斗曆,正權衡。天監四年,詔曰:‘二漢登賢,莫非經術,服膺雅道,名立行成。魏、晉浮蕩,儒教淪歇,風節罔樹,抑此之由。朕日昃罷朝,思聞俊異,收士得人,實惟獎。可置五經博士各一人,廣開館宇,招內後進。’於是以平原明山賓、吳興沈峻、建平嚴植之、會稽賀瑒補博士,各主一館。館有數百生,給其餼廩。其射策通明者,即除為吏。十數年間,懷經負笈者雲會京師。”

佛教的中心地區也是在京師。如前所述,劉宋以後,著名的高僧大都是在京師活動。佛教方面重要的著作也大都是在京師完成的。

當時的建康不僅聚集了大批學術領袖人物,也是圖書聚集最多的地方。齊梁時期,如陸澄、任昉、王僧孺、沈約都是京師聚書最有名的人士。[42]其中沈約藏書尤為豐富,聚書至二萬卷,京師莫比。”[43]“京師莫比”,更無論其他了。所以,士人若想在學業上深造,最好到建康來。宋元嘉末,吳興沈麟士被徵召至京師,“麟士嘗苦無書,因遊都下,曆觀四部畢,乃歎曰:‘古人亦何人哉。’”[44]劉峻,“齊永明中,從桑幹得還,自謂所見不博,更求異書,聞京師有者,必往祈借。”[45]興嗣,世居姑孰,年十三,遊學京師,積十餘載,遂博通記傳,善屬文。”[46]顧越,“弱冠遊學都下,通儒碩學,必造門質疑,討論無倦。”[47]

士人過多地彙聚到建康也帶來了一些現實的困難。按前引沈約上疏說,“今之士人,並聚京邑”,結果是“常患官少才多,無地自處”。劉宋時,劉秀之任益州刺史,“梁、益二州土境豐富,前後刺史,莫不營聚蓄,多者致萬金。所攜賓僚,並京邑貧士,出為郡縣,皆以苟得自資。秀之為治整肅,以身率下,遠近安悅焉。”[48]刺史攜“京邑貧士”出任地方,是個比較特別的現象。他們的處境可能正與沈約所說京邑“官少才多,無地以處”的狀況有關。因為在京師生活不易,所以到了地方便不放過機會,“皆以苟得自資”。史傳中可以見到“貧士”的具體例子。如江革,少孤貧,入“太學,補國子生,舉高第,齊中書郎王融、吏部謝朓雅相欽重。朓嘗宿衛,還過候革,時大雪,見革弊絮單席,而耽學不倦,嗟歎久之,乃脫所著襦,並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,司徒竟陵王聞其名,引為西邸學士。”[49]德基,少遊學於京邑,積年不歸,衣資罄乏,又恥服故弊,盛冬止衣。”[50]江、賀後來都是著名的文士,但起初都是“貧士”。這樣的情況較少,多數貧士恐怕難有機會。沈約上面這段話就是針對這個現實問題而來的。

 

四,地方社會的變化——著姓豪族

 

士人聚集京師對南朝地方社會也有很大影響。按沈約說,漢代人都是在本鄉學習、入仕,“人才秀異者”得以步步升遷,最終進入朝廷。官員卸任後通常也是要回到家鄉的。他說的情形是否符合漢代實際姑且不論,但至少他認為現實已非如此。

就地方教育而論,雖然自東晉以來不時有人建議在州郡立學,但實際上卻是“鄉里莫或開館”。[51]某地是否有學校設立,全看地方守宰的個人態度。東晉豫章太守范甯在江州立學、南齊荊湘二州刺史蕭嶷于南蠻園東南開館立學、劉悛為司州刺史,于州治下立學校等,均屬個人行為。南朝諸王出任地方往往攜士人一同前往。有的人也會在地方從事教學,如梁代太史叔明,“少善《莊》、《老》,兼治《孝經》、《禮記》,其三玄尤精解,當世冠絕,每講說,聽者常五百餘人。曆官國子助教。邵陵王綸好其學,及出為江州,攜叔明之鎮。王遷郢州,又隨府,所至輒講授,江外人士皆傳其學焉。”[52]陳代王元規“遷南平王府限內參軍。王為江州,元規隨府之鎮,四方學徒,不遠千里來請道者,常數十百人。”[53]但這些都是臨時性的,諸王返京城,士人也會一同返回。南朝地方社會也存在著私家教授,沈麟士,“隱居余不吳差山,講經教授。”[54]顧越,吳郡鹽官人,“所居新坡黃岡,世有鄉校,由是顧氏多儒學焉。”[55]不過這方面的記載較少,不具普遍性。也許正是因為地方教育不發達,所以沈約才很讚賞漢代士人在地方學習,然後再慢慢逐級地上到京師來。

現實的狀況影響著人們對各地士風的認識。漢魏以來,各地士人往往表現出不同的士風,如“汝潁巧辯”、“青徐儒雅”等等。南方吳郡的顧陸朱張,會稽的虞魏孔賀也多有不同風格。地方守宰每到一地,常常要問詢當地士人狀況,但是此種情形到南朝就很難見到了。這或許與地方教育的缺失、士人向建康的集中有關。士人的學術特點以及成名不一定與本鄉有太多關係。對此,我們可以以吳興沈約為例進行分析。沈約在《宋書》自序中介紹自己的家世說:

史臣七世祖延始居(武康)縣東鄉之博陸里烏邨。王父從官京師,義熙十一年,高祖賜館于建康都亭里之運巷。

按此,從沈約祖父開始,沈氏這一支就遷到了建康,時間在東晉末。沈約是否在家鄉居住過?自序中未涉及。《梁書》卷一三《沈約傳》:

祖林子,宋征虜將軍。父璞,淮南太守。璞元嘉末被誅,約幼潛竄,會赦免。既而流寓孤貧,篤志好學,晝夜不倦。……

少時孤貧,丐于宗党,得米數百斛,為宗人所侮,覆米而去。及貴,不以為憾,用為郡部傳。

從“丐于宗黨”看,他當時很可能是從建康回到了家鄉,但據本傳,沈約以後“起家奉朝請”,當是又重返建康了。沈約為齊梁時期最重要的學術領袖,他的學術看不出與吳興有任何關係。沈約之外,吳興還出過一些著名的學者,如太史叔明、吳均、姚察等,但當時人從來沒有說過“吳興多士”一類的話。從史書記載上看,吳興的特點是多巫,搶劫之風盛行。與吳興類似,漢魏以來最發達的吳郡、會稽在南朝雖然還是代有人出,一直到唐代,柳芳總結各地士族還說:“東南則為‘吳姓’,朱、張、顧、陸為大。”[56]但南朝人似乎並不大強調這一點。前文討論士人向建康集中,關注对象都是北來僑人,實際上這一時期南方土著士人也同樣向建康集中的趨勢。[57]沈約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。既然如此,人們自然不會再去關注各郡士風的不同。

士人不論僑舊都向建康集中,這對南朝地方社會的政治秩序有很大影響。漢魏以來,地方上一直存在著兩類大族,即所謂“著姓”與“豪族”。雖然二者身份上有重疊,但區別也還是明顯的。所謂“著姓”通常是指有文化且“世仕州郡”的家族,吳郡的顧陸朱張,會稽的虞魏孔賀均屬此類,而所謂“豪族”通常是指有經濟、軍事實力,但無甚文化可言的武斷鄉曲的宗族。他們不一定能進入政府組織。這種豪族勢力不僅北方有,南方也有。《三國志》卷五二《步騭傳》:“會稽焦征羌,郡之豪族,人客放縱。”同書卷六○《賀齊傳》:賀齊“守剡長。縣吏斯從輕俠為奸,齊欲治之,主簿諫曰:‘從,縣大族,山越所附,今日治之,明日寇至。’齊聞大怒,便立斬從。從族黨遂相糾合,眾千餘人,舉兵攻縣。”《晉書》卷八一《劉胤傳》:東晉初,“出為豫章太守,……郡人莫鴻,南土豪族,因亂,殺本縣令,橫恣無道,百姓患之。胤至,誅鴻及諸豪右,界內肅然。” [58]但是到南朝,“著姓”與“豪強”卻日益混淆。《陳書》卷三五《留異傳》:

留異,東陽長山人也。世為郡著姓。異善自居處,言語醞藉,為鄉里雄豪。多聚惡少,陵侮貧賤,守宰皆患之。梁代為蟹浦戍主,曆晉安、安固二縣令。

留異被稱為“郡著姓”,但同時又是“多聚惡少”的“鄉里雄豪”。同樣的情形還有侯安都。《陳書》本傳一方面稱安都“世為郡著姓”,可是接下來又說他是“邑里雄豪”。[59]又,《陳書》卷三五《熊曇朗傳》:

豫章南昌人也,世為郡著姓。曇朗跅不羈,有膂力,容貌甚偉。侯景之亂,稍聚少年,據豐城縣為柵,桀黠劫盜多附之。梁元帝以為巴山太守。

本傳雖然只是說熊曇朗“世為郡著姓”,沒有提及“雄豪”、“豪族”一類的稱謂,但是從他的表現看,也屬“雄豪”一類是沒有疑問的。類似的史料還有一些。據此可知,南朝地方社會中“豪強”與“著姓”已混而為一。

這些人在梁末一度非常醒目。《陳書》卷三五末史臣曰有一概括:“梁末之災沴,群凶競起,郡邑岩穴之長,村屯鄔壁之豪,資剽掠以致強,恣陵侮而為大。”陳寅恪先生曾指出,“蓋此等豪酋皆非漢末魏晉宋齊梁以來之三吳士族,而是江左土人,即魏伯起所謂巴蜀谿俚諸族。”[60]民族問題暫不論,這些人並非傳統意義上的著姓、士族是可以肯定的。陳寅恪之所以特別說明他們非“士族”,大概正是因為史傳中常常用“著姓”來形容他們,不強調不足以與傳統“著姓”相區分。認識到這些“著姓”的真實身份是很重要的,因為這涉及到梁代的地方統治政策。《梁書》卷一○《楊公則傳》:

初,公則東下,湘部諸郡多未賓從,及公則還州,然後諸屯聚並散。天監元年,進號平南將軍,封甯都縣侯,邑一千五百戶。湘州寇亂累年,民多流散,公則輕刑薄斂,頃之,戶口充複。為政雖無威嚴,然保己廉慎,為吏民所悅。湘俗單家以賂求州職,公則至,悉斷之,所辟引皆州郡著姓,高祖班下諸州以為法。

根據前面的分析,可知楊公則所辟引的“州郡著姓”其實就是地方豪族。梁武帝則“班下諸州以為法”。天監五年,梁武帝又下詔:

在昔周、漢,取士方國。頃代凋訛,幽仄罕被,人孤地絕,用隔聽覽,士操淪胥,因茲靡勸。豈其嶽瀆縱靈,偏有厚薄,寔由知與不知、用與不用耳。朕以菲德,君此兆民,而兼明廣照,屈於堂戶,飛耳長目,不及四方,永言愧懷,無忘旦夕。凡諸郡國舊族邦內無在朝位者,選官搜括,使郡有一人。[61]

“凡諸郡國舊族邦內無在朝位者”也是指地方豪族,因為像三吳士族那樣的老牌大族並不存在“無在朝位者”的情況。此詔書是想解決地方豪族升遷的問題。這個問題的出現可能與東晉南朝地方行政系統的設置有關。

當時,由於出任地方的刺史多兼軍職並開府,所以其僚佐分為州、府兩系統。據嚴耕望先生考察,其時“州佐為刺史所自辟用之本州人,府佐則須經中央任命,否則謂之板授。大抵東晉時代府佐之職尚偏軍事,地方行政仍歸州佐。宋、齊以下,州佐轉為地方大族寄祿之任,其治權全為府佐所攘奪。”他又說:“三國兩晉之世,州之府佐一系尚未完全形成,而州佐則常見於史傳,且多能舉其職;宋、齊以後,州佐不常見,而府佐則隨處可見,其故蓋即在此。”[62]

我推測,南朝府佐之所以常見史籍,可能是因為擔任記室參軍等府佐的士人往往是隨府主而走,府主回建康,他們也跟隨返回,因而有機會進一步升遷,得以入史傳,而本地豪族僅任職州佐,刺史調離後他們還是留在本地,所以難以升遷,故不見記錄。如侯安都輩,若非梁末動亂是很難被史家記錄下來的。大約正是考慮到這個現實情況,所以才有梁武帝天監五年的詔書。詔書一開頭就強調古今之不同:“在昔周、漢,取士方國。頃代凋訛,幽仄罕被。”這正說明此時已非“取士方國”了。天監七年,梁武帝又下詔,要求各地“於州郡縣置州望、郡宗、鄉豪各一人,專掌搜薦。”[63]“州望、郡宗、鄉豪”這些名稱指向的還是地方豪強。

梁武帝為何要重用地方豪強來管理地方呢?這很可能與本文所關注的士人聚集建康有關。雖然不能絕對地認為南朝以來全部士人都聚集到了建康,但至少真正有名望的士人大多是活動在建康。在這樣的形勢下,利用、扶植地方豪族來管理地方應該是不難理解的。“豪族”既然可以穩定地進入地方政府組織,“世仕州郡”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,最終被稱為“著姓”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。

最早注意到梁陳之際地方豪族的是陳寅恪先生。他說:“侯景之亂,不僅于南朝政治上為巨變,並在江東社會上,亦為一劃分時期之大事。其故即在所謂嚴穴村屯之豪長乃乘此役興起,造成南朝民族及社會階級之變動。”[64]何以發生如此變動,陳先生沒有解釋。田余慶先生曾推測說:“‘郡邑岩穴之長,村屯鄔壁之豪,’大量出現在梁末歷史上,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突然的事。它必然反映江左腹地經濟文化發展和社會交往,業已達到相當可觀的水準。只有這樣,在政治上、軍事上足以割據一方的豪霸才能出現。”[65]

在我看來,漢魏以來南方如同北方一樣,地方上一直存在著豪族勢力。他們之所以能在梁末動亂的時期有特別的表現,當是與梁代重用豪族管理地方的政治傳統有密切關係。

(原載《文史》2013年第2)



[1] 唐長孺:《南朝寒人的興起》,《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編》104——105頁。

[2] 田余慶:《東晉門閥政治》,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,269頁。

[3] 《宋書》卷六七《謝靈運傳》。

[4] 《宋書》卷九三《王弘之傳》。

[5] 周田青先生對此表有詳細考訂,認為此表非顏延之所作,疑為南齊任昉於永明八年所作,《藝文類聚》誤收。我同意他的考訂。周文《顏延之詩、文證誤二則》,載《文史》三十四輯。

[6] 《晉書》卷七九《謝安傳》。

[7] 《宋書》卷五八《謝弘微傳》。

[8]  參見宿白:《三國兩晉南北朝考古》,載《魏晉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輯叢》,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,第8頁。

[9] “太傅(安)”。“安”,據《南史》卷二○《謝弘微傳》補。

[10]《宋書》卷五七《蔡廓傳附蔡興宗傳》。

[11] 吉川忠夫:《六朝精神史研究》,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,220頁。

[12] 《宋書》卷三五《州郡志》一。

[13]《宋書》卷一《武帝紀》上。

[14]《宋書》卷三《武帝紀》下。

[15] 關於會稽到建康的交通,田余慶先生有詳細考證,參看《東晉門閥政治》“建康、會稽間的交通路線”一節。

[16]太元年間在賦稅制度上有重大改革,實行了度田收租制。此外,還有一些變化的蛛絲螞跡。《世說新語政事篇注引《續晉陽秋》:“自中原喪亂,民離本域,江左造創,豪族並兼,或客寓流離,名籍不立。太元中,外禦強氐,搜簡民實,三吳頗加澄檢,正其裏伍其中時有山湖遁逸,往來都邑者。”這是要整頓戶籍制度,效果不得而知。又,《晉書》卷七七《陸玩傳》:“薨年六十四。諡曰康,給兵千人,守塚七十家。太元中,功臣普被減削,司空何充等止得六家,以玩有佐命之勳,先陪陵而葬,由是特置興平伯官屬以衛墓。”這也是一個變化,可能意在加強國家對勞動人口的控制。

[17]《宋書》卷一四《禮志》。

[18]《晉書》卷七五《范寧傳》。

[19]《晉書》卷七八《孔愉傳附傳》。

[20]《宋書》卷九三《陶潛傳》。

[21]《宋書》卷九三《周續之傳》。

[22]《宋書》卷九三《雷次宗傳》。

[23] 見《高僧傳》各本傳。

[24] 以上均見《高僧傳》各本傳。

[25] 湯用彤: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,中華書局1983年版,250頁。

[26] 《晉書》卷一○《安帝紀》:隆安三年“夏四月乙未,加尚書令王珣衛將軍”,隆安四年“五月丙寅,散騎常侍、衛將軍、東亭侯王珣卒。”

[27] 嚴耕望:《魏晉南北朝佛教地理稿》第四章“東晉南北朝高僧之地理分佈”,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專刊之一○五,臺灣2005年,57頁。

[28] 《太平御覽》卷八二七《資產部》八引山謙之《丹陽記》。

[29] 《晉書》卷七五《范寧傳》。

[30] 胡寶國《知識至上的南朝學風》,載《文史》2009年第4期。

[31] 《宋書》卷六○《王韶之傳》。

[32] 《通典》卷一六選舉四雜議論上。“非直愚賤”,《文獻通考》卷二八選舉一作:“見謂愚賤”,不知何據。

[33] 《宋書》卷八《明帝紀》。

[34] 《南齊書》卷九《禮志》上。

[35] 《宋書》卷八五《謝莊傳》。

[36] 《南齊書》卷四七《王融傳》。

[37] 《梁書》卷三三《王僧孺傳》。

[38] 《陳書》卷二七《姚察傳》。

[39] 湯用彤: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,中華書局1983年版,324

[40] 參謝重光:《中古僧官制度和社會生活》,商務印書館,2009年版。

[41]王運熙:《吳聲西曲的產生地域》,載《樂府詩述論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,2426頁。

[42] 關於南朝聚書盛況,我在《知識至上的南朝學風》一文中有較詳細介紹。該文載《文史》2009年第4期。

[43] 《梁書》卷一三《沈約傳》。

[44] 南史》卷七六《沈麟士傳》。

[45] 《梁書》卷五○《劉峻傳》。

[46] 《梁書》卷四九《周興嗣傳》。

[47] 《南史》卷七一《顧越傳》。

[48] 《宋書》卷八一《劉秀之傳》。

[49] 《梁書》卷三六《江革傳》。

[50] 《陳書》卷三三《賀德基傳》。

[51] 《梁書》卷四八《儒林傳》序。

[52] 《梁書》卷四八《太史叔明傳》。

[53] 《陳書》卷三三《儒林傳》。

[54] 《南史》卷七六《沈麟士傳》。

[55] 《陳書》卷三三《顧越傳》。

[56] 《新唐書》卷一九九《柳沖傳》。

[57] 當然,必須指出的是,在與本鄉保持聯繫上面,定居于建康的土著士人與北來僑人還是有所不同的。如前節所引吉川忠夫說,一些土著士人在侯景亂後返回了本鄉。不僅如此,他們甚至還有能力在本鄉招募武裝。《陳書》卷一八《沈眾傳》:“侯景之亂,眾表于梁武,稱家代所隸故義部曲,並在吳興,求還召募以討賊,梁武許之。及景圍台城,眾率宗族及義附五千餘人,入援京邑。”

[58] 宿白先生說:“湖南長沙發現的西晉晚期的中型墓多隨葬陶俑,有侍俑、屬吏俑,更多的是武裝儀仗俑,這大約是當時地方豪強勢力強大的一種反映。” 《三國兩晉南北朝考古》,載《魏晉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輯叢》,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,第8頁。

 

[59] 《陳書》卷八《侯安都傳》。

[60] 陳寅恪:《魏書司馬叡傳江東民族條釋證及推論》,《金明館叢稿初編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,101頁。

[61]《梁書》卷二《武帝紀》中。

[62]嚴耕望:《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》上編——卷中:《魏晉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》153154頁。

[63]《梁書》卷二《武帝紀》中。

[64] 陳寅恪:《魏書司馬睿傳江東民族條釋證及推論》,《金明館叢稿初編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。

[65] 田余慶:《魏晉南北朝史研究的回顧與展望》,《秦漢魏晉史探微》(修訂本),中華書局2004年版,406頁。